日本音樂學者伊庭孝:「它已浸潤到日本國民的生活核心中。」——佛教對日本音樂的影響
文:陳耀紅 | 2018-08-01
儒道佛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三大組成部分。 然而,近代中國音樂通史的著作中,有關佛教音樂的部分卻是少之又少。
為甚麼是如此?這問題容我日後跟讀者們另文討論。本文只是以日本音樂學者伊庭孝(1887-1937)著述的《日本音樂史》為依據,介紹日本的佛教音樂。
佛教對日本音樂影響甚大。 從伊庭孝此書的目次中,已可見一斑。在其第一、二章,作者已把佛教的傳入視為日本古代音樂的分水嶺:其第一章立為〈從太古到佛教傳入前〉,而第二章〈飛鳥朝、 奈良朝〉第一節是〈佛教的傳入與聖德太子〉。
下面請先看看兩段引文。
「佛教的傳入對於我國(伊庭孝是日本人,故稱日本為我國)的文明來說猶如空谷之跫音。此外,學術、工藝、美術的面貌為之一新。所以在日本歷史中,大多以此來劃分時代。」(伊庭孝《日本音樂史》第二章第一節)
他並寫道:「佛教對當時的日本(公元六世紀)來說是新知識的寶庫,新知識與新音樂當然也是同時傳進來的。」(同上)
伊庭孝形容佛教是古代日本是新知識寶庫,對當時的日本文明如空谷跫音。顯然,佛教文化對日本的影響,並不只於音樂,而是整體的文化。
佛教傳入日本,中國當然是最主要的橋樑。然而,為甚麼日本人寫日本音樂史,用了大篇幅來論述佛教的影響,而中國人寫的中國音樂史,佛教音樂則幾乎付諸闕如,要等到近三十年來才稍稍有些突破?這是甚麼原因?我想請讀者們一起研究、思考一下,這專欄日後才來討論。
伊庭孝這本《日本音樂史》於1934年在日本出版。我看的是1982年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出版,郎櫻翻譯的版本 。
其實,佛教在日本立足,並非沒有反對聲音。
佛教在六世紀繼體天皇時傳入日本,即中國南北朝時代。當時是日本的古墳時期。到了欽明天皇、敏達天皇之時,日本朝廷出現強烈反對佛教傳入的聲音,代表人物是大連物部氏的尾輿和中臣部的鎌子。至於崇佛派的,則是蘇我氏的蘇我稻目。
到了敏達天皇駕崩,蘇我稻目之子蘇我馬子擁立用明天皇,並殺死由排佛一派的物部氏與中臣部擁護的穴穗部皇子。公元587年,物部守屋自刎,從此,物部氏走向沒落;再加上用明天皇之後的崇峻天皇之母是蘇我稻目之女,令崇佛的蘇我部勢力如日中天。
當然,這類朝廷權爭並不合乎佛法教義,但這亦說明只有信仰,不如理守持佛法,是無法令眾生去除貪嗔,和諧相處的。事實上,因果報應,屢試不爽。蘇我氏跋扈囂張,導致蘇我稻目之孫被誅殺,曾孫自焚,令日本一些珍貴文獻付諸一炬。而氏族專橫,亦導致皇室反思與反擊,令日本出現由皇室主導的「大化革新」,把氏族的土地收歸天皇所有。不過,有幸的是,佛教在日本並未因此衰落,因為改革推手聖德太子是位佛教徒,拜高句麗僧人惠慈為師,並興建了法隆寺、 廣隆寺與四大天王寺等聖德七大寺。他還寫了注釋《妙法蓮花經》、《勝鬘經》和《維摩經》的《三經義疏》。
虔誠信佛的日本皇族並不止於聖德太子,在歷任日本天皇中,還有奈良朝的聖武天皇、孝謙天皇,平安朝的平城天皇、嵯峨天皇、白河天皇,以及後白河天皇等等都對日本的佛教宏揚或音樂發展有過許多貢獻,令平安朝中後期,佛教在日本進入極盛期。伊庭孝說:「它已浸潤到日本國民的生活核心中。」當時,日本的「聲明」音樂──主要的一種日本佛教音聲形式,異常快速地發展,與寺院建築一起,成為平安朝存留下來的兩大主要文化形式。
下一期的「聲.色」,我會介紹「聲明」以及其他的一些日本佛教音聲。
而本篇簡短介紹文章只是讓從未接觸過日本佛教音樂史的讀者,稍稍了解到佛教早期進入日本時的一些狀況,目的是希望勾引起讀者對佛教東傳後情況的興趣。
時至今天,雖然佛教並非最多日本人信仰的宗教,然而,佛教的而且確地已在日本立足。作為一種外來文化而能在日本持續超過一千五、六百年,佛法教義的寬廣、包容性及深邃,以及與日本人的民族性格相符合,當然這是一個主因。但從其初期傳入時,由皇室貴族從上而下地變成日本人生活部分,這很容易令一些有心推動佛法的信徒們想:如果特首也能是佛教徒,又或某某元首也是佛教徒,那就好了。
這種想法也許沒有考慮到今天社會已民主化的時代變化。歷史是無常法,是無法「克隆」(複雜)的。今天的管治者已無法像昔日那樣隨心所欲地獨尊某一種宗教。即使是在公元八世紀的日本,當時的女性天皇──孝謙天皇是一位明君,她已開始謀求神道與佛教的融合,而非獨尊佛教。此外,再回到今天,現在就算是較為專制的政權,元首仍不一定能像帝制時代般有世襲的可能性。事實上,皇帝獨尊一種宗教,如果不如法的話,也會弄得國庫空虛,民怨沸騰。這些都是歷史留給我們的寶貴教訓。作為佛教徒,應對世事如理仔細觀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