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右手寫詩,左手寫文」,他的詩句引起千萬人絲絲鄉愁,
他的文字將長存於每一位華人心中,這是余光中與佛有緣的一生⋯⋯

拾方藝廊 | 2017-12-14

台灣中山大學外國語文系榮譽退休教授、著名文學家及詩人余光中今天(2017年12月14日)在台灣高雄病逝,享壽89歲。

余光中1928年生於南京,祖籍福建永春。九歲時因抗日戰爭,逃難到四川,在當地完成中學課業。抗戰勝利後舉家回到南京,接著又到國共內戰,跟著母親逃往上海,再到廈門,轉赴香港。1950年他與父母遷到台灣,考進台灣大學外文系,畢業那年發表處女詩集「舟子的悲歌」。1956年與范我存結婚,生了四個女兒。余光中在國內大學任教,數度赴美講學,1974年應聘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教授。1985年在李煥邀請下,擔任中山大學文學院長,遷居高雄。詩人著作等身,詩集、散文、評論、翻譯皆有所長。他獲獎無數,較近年的計有2003年度散文家獎及2014年行政院文化獎。

若說余光中最為人熟知的作品,當非〈鄉愁〉莫屬。「小時候,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,我在這頭,母親在那頭;⋯⋯」膾炙人口的詩句,廣為人知,多年來更收錄在各種不同的中文教科書中。余氏行文精煉,發人博思,中文造詣深為人讚,且其精通英語及多種外文,包括德語、西班牙語。梁實秋曾評說:「余光中右手寫詩,左手寫文,成就之高一時無兩。」

余光中雖然不是佛教徒,卻一生與佛有緣,近年更因夢多,開始誦持《金剛經》,對佛經翻譯亦素有心得。小時候他在家鄉,母親及鄰居都傾向於信仰佛教,「阿彌陀佛」是當地一般人的口頭禪。他的母親、妻子是江蘇人,蘇州、常州那一帶多佛寺,所以從小就感染佛教濃厚的氣氛,而妻子、女兒都先後茹素,更是他樂於和大眾分享的美事。

抗日戰爭1937年爆發,余光中九歲,與母親跟著族人一同逃亡,逃到江蘇邊境,被日軍趕前,情勢萬分危。一行人只好倉皇躲進佛寺,不料日軍隨後也駐紮在寺院中庭,他們的馬兒就在庭院吃草,當然為情勢所逼,和尚也供給他們食物。在情急之下,母親拉著他躲進大雄寶殿的香案下,族人也紛紛藏匿在其他佛像背後,恐懼、驚惶佔據了心裏。天色漸暗時,忽然殿前傳來腳步聲,而且越來越靠近香案,余光中與母親簡直嚇壞了,沒想到日軍竟是來禮佛,因為面臨戰爭他們的心裏也很恐懼,他們就這樣在佛菩薩的護佑下過了一夜。

怎料第二天,余光中家的一個丫頭傻呼呼的沒有躲進佛龕香案,只顧著跑來跑去。日軍看她的樣子頂有趣,就給她一塊糕餅,她拿了糕餅高興又興奮,一路叫著余光中的名字,直奔香案,想分給他吃一點。十萬火急下,幸好有一位老和尚發現了她的笨相,打了她一掌,示意她不准往香案跑,就這麼虛驚一場。一個月後余光中與母親搭乘麥船逃亡,船沉時,在千鈞一髪之際,卻是日軍救了他們。飽受驚嚇之餘,換搭另一艘麥船繼續前行,誰知因為天冷又受到驚嚇,他開始發燒,到了蘇州靠岸時又遇到一個日軍,居然跑回部隊取來一包藥,要母親給他服下。這兩段小時候佛寺與出家人給余光中的體驗,他無時或忘,在十年前接受訪問時娓娓道出。

余光中早年亦出過兩本詩集「隔水觀音」及「蓮的聯想」,都透出佛教意味。如〈蓮的聯想〉有這樣的一段:

「我的卻拒絕遠行,我願在此
伴每一朵蓮
守小千世界,守住神秘

是以東方甚遠,東方甚近
心中有神
則蓮合為座,蓮叠如台」

他將蓮的形象疊和宗教、信仰的崇高,將蓮的形象提升至哲學的層面。他守候蓮,也守著自身堅定的信仰。後來又發表了「敦煌六首」新詩,是因女畫家江碧波的敦煌畫集而作,其中的一首是講飛天的:「佛法無邊,大千世界有三千/天外有天,仙上飛仙/一重重三十三重天外天」。他曾說,飛天是莫高窟的經典形象,從那裏他對佛法的空間有所體會,明白那不同於一般物理的空間,可大可小,無遠弗屆,無所不容,具有不可思議的彈性。可以說,余光中的作品一向宗教意識不強,不過到了晚年,他思想的層次漸漸豐富,也就慢慢跨越到永恆主題的追尋上。誠如詩人洛夫所言,一個重要詩人必須具備三個層次的境界,一是美學層次,二是哲學層次,三是宗教層次。美學層次是基礎,哲學層次是思想内核,宗教層次是峰頂,是前二者的超越。這在余光中的2008年出版的詩集《藕神》裏可見一斑,如這首〈觀世音〉,是詩人近年的精品之一。

「光輪炎炎,如戴日冕

光輪冰冰,如照月鏡
長帶飄風,拂身影之婷婷
慈目俯窺,如合,如寐
左手握的,是楊枝或寶瓶
右臂輕垂,纖指半舒
將苦海的難民接引
有求必應,只要念她的名號
只要仰面祈禱
最卑微的願望也獲天聽」

最後值得一提的是,余光中與佛光山亦有因緣。早年余光中寫下〈行路難〉一詩,收結一段「欲去江西/唉別把我考倒了/誰解得那些典故」,妙趣橫生,禪味十足。數年前星雲大師請學生讀書給他聽,在聽了余光中這首詩後,一時雅興,以詩句和應,其中「欲去江西/一花五葉/禪門五宗的文化/至今人人都嚮往」更是弘揚禪宗精神,讓人回味。同年重陽節余光中陪同家人到佛光山登高,宿於紫竹林精舍。一行人參訪佛陀紀念館,得沾法喜,事後成詩〈佛光山一夕〉,云 :「此境此緣,若不入詩,豈不完朝寶山」。詩中有句:「我說,月有虧有滿/也不妨當作/法輪長轉」無論今天晚上的月亮是虧是滿,余光中的雋永文字,當在我們心中回味千轉,長轉、長存。

參考資料:
星雲大師和應余光中行路難詩作

余光中談佛法與翻譯、創作(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