湯笑娟 讓快樂與夢想在不丹飛翔
文:鄺志康 圖:Tim Liu,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| 2016-05-12 |
眼前一道圍巾,是用快樂與夢想編織出來。
首次認識湯笑娟(Quin),是去年八月在元創坊的展覽,那次是大部分香港人認識「快樂圍巾」(Happy scarf)的契機。對我而言,這是前所未有般感動的概念。從結識織女到草創社企,Quin和一群不丹女性以雙手寫下彩虹色的傳奇,高掛半空,閃耀都市人的心靈。原來短短一道圍巾,竟能為長期在生活底層掙扎的織女,燃點人生希望。希望之火可以燎原,所以這是一個永無止盡的故事,Quin斷言,若果有一天不丹婦女不再需要她,她會退下來,但在此之前,她要站得比誰都要堅穩,守護她們的夢想。
職責是編織希望
Quin祖上是廣東人,戰後移居到馬來西亞。Quin說,她仍操得一口流利的廣東話,是拜TVB所賜。「那時候是錄影帶的年代,我們特別喜歡『煲』武俠劇。角色會說『後會有期』,我們則半懂不懂,說是『後面有期』。」跟Quin 交流,你可以看到中西文化在她身上激盪,然後融會 ,造就她體貼開放的性格。正如同她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,卻傾盡全力幫助佛教國家的婦女──有人質議她為何不照顧馬來西亞人,為何不花心力侍奉旁邊的弟兄姐妹。Quin一句說話霸氣盡露,把他們全部技術性擊倒:「主耶穌並沒有教我要選擇性去愛我的鄰人。哪裏需要我,我便到那裏去。」
2003年去不丹旅行,Quin為了準備行程,在網上認識了Karma的丈夫Dorji。他人很好,既懂英語,又在政府工作,幫了Quin不少忙。去到當地,她拜訪Dorji,順便送禮答謝,Dorji回贈一條手織裙給她。當時Quin並未特別放在心上,只覺得很有心思而已。回到香港,此後十年左右仍和他保持聯絡。
兩年前Quin重遊不丹當義工,正式和Karma見面。不丹向來被譽為最快樂的國家,但大概財富多寡跟心靈富足從來不必成正比。交談之際,Karma說生活只勉強是hand to chin (連糊口也不夠,頂多只到面頰的位置)時,Quin頓時心痛了。「試想像一下,一個你認識十年的朋友,一直以為他們過得很好,豈料事實上連生活都成問題,又怎能不愕然?」Karma一家是典型的在職貧窮,當一位不丹高官每月薪金只是二千美元,無論兩夫婦怎樣努力,一切都是徒然。Quin知道Karma喜歡編織,打算送一輛價值二百美元的衣車給她。任Quin費盡唇舌,Karma始終搖頭不要。「無奈之下,我提出不如讓她編一些圍巾給我拿去賣。」第二天Karma捧來八條頸巾,款式格調都教Quin驚艷。起初她隨意放在社交媒體上宣傳,原以為自己要「硬食」,最後大收旺場,訂單一來來了四十張。
Quin把賣巾所得悉數交給Karma。那一刻,Karma雙手,不住抖動,她生平實在未見過如此巨大的金額。 Karma生計有了著落,Quin亦從此與圍巾結下不解之緣。從四十張訂單到一百張,再到Karma 主動提議3650條的驚人大計,Quin已然無法置身事外,Ana(不丹語姐妹之意) by Karma這個社企品牌正式成立。坊間常誤會Quin是幕後大老闆,她聽到這種說法會立即義正詞嚴解釋:「Karma才是主角,我只是Chief Hope Officer希望總裁,盡一己綿力,為不丹女性帶來希望。我永遠只是配角,輔助她們脫貧。」
隨著業務擴充,越來越多織女加入,到今數目已達七十二位。然而創業難、守業更難,Quin於是開始和她們討論如何豐富設計款式、協助她們學會使用現代一點的縫紉工具,甚至教她們商業道德。「有人奇怪為甚麼要特別著重道德,她們根本不懂得這些概念。我反駁,正因為不懂,才更要教好。例如跟買家說明限量一條,轉眼間便偷偷再多織一條,跟其他買家又說同一番話,這就是不道德。 」為怕織女不明白,Quin用井水作比喻,水即使多麼清澈甜美,只要一滴毒藥,便再也不能飲用。如果有人明知水中有毒還要去喝,那她也無話可說了。
投資自己 憧憬未來
早前和Quin午餐,她興奮地分享了Ana by Karma的新產品及新活動。除了圍巾外,她們還開始售賣Hemchay Pouch (Hemchay和Pouch同樣解作小袋,只是前者為不丹語)及手提包。Quin從來不是為做而做的人,況且Ana by Karma絕對不能一條圍巾賣到老,故此當去年底大家都感到準備好更上一層樓的時候,她決定將產品多元化,讓更多人接觸Ana by Karma的理念。「最近認識了一位婆婆,雖然已經八十四歲,手卻很靈活,縫紉技術很棒,她遲些更會為我們設計一些新產品。」十方好友來助,Quin不至於孤軍作戰,令她感到人間有情。自2014年六月到2015年十一月期間,Ana by Karma貢獻每位織女的金額等同於一個不丹低收入家庭三十四年的入息。「說是低收入其實不準備,她們很多都是零收入,所以理論上她們為自己爭取了無限大的轉變。」
Quin認為讓下一代能在物慾橫流的年代尋覓方向和自我,非常重要;作為會計師,她精打細算,教小朋友理財自然是拿手好戲。她每到一個新地方,如有機會,都會嘗試開課。「年輕人總愛表現自己,有的喜歡畫畫、唱歌,而現在最受歡迎的非攝影莫屬。」丈夫去年送了她一部Leica,她愛不釋手,更願意與不丹的年輕人分享攝影樂趣。童眼看世界,格外與別不同,拍出來的東西很有味道。但Quin終歸不能長期留在不丹教攝影,於是她開展「不丹孩童攝影計劃」(Bhutan Kid Photography Project),收集二手相機,送到當地。
去年十一月,Quin首次在不丹帶領二十位小孩(全部是織女的子女)上工作坊。課程為期三天,簡單而直接,首天是技術理論課,接著第二天是戶外實習,最後是個人報告。當地傳媒覺得事情新奇有趣,跟著來採訪。「我的心願是除了賣圍巾外,還要回饋到她們的社區。我在最後一天把小孩叫上台,然後逐一交相機給他們。那一刻大家和遠在香港的一群有心人連接上,我看到他們的母親展露自豪的笑容。」
紙上談兵很容易,Quin從不希望自己的願景只是計劃書上的一段文字,她要切實引領織女的家庭跳離貧窮的深淵。「不丹處於重要的轉折時期,社會上出現跟快樂形象背道而行的狀況。早在Ana by Karma創立之初,我便定了口號為One scarf, One hope (一道圍巾,一道希望)。可惜多數人只聚焦在One scarf這部分。」Quin強調她不是做慈善事業,而是從根本上協助她們掌握自力更新的技巧。倒是教Quin失望及悲哀,大部分織女仍未懂得投資未來的重要性。「不是說財富增值之類,而是她們缺乏對未來的憧憬。」
事緣Quin每逢去不丹,都會為她們上課,教授各種有用知識。除了Karma及少數幾位明白她苦心的織女外,其餘的一聽到訓練課程,只會先伸手問她拿津貼。理由很簡單,她們來上兩小時課,便少了兩小時工作的機會。「我出交通費讓她們過來、請吃午餐,但她們卻情願留在家裏織圍巾。起初我非常不高興,也不明白,畢竟織了不代表一定能賣呀。」
後來有朋友提醒,她們不比我們這群都市人,午餐煩惱該吃日式還是韓式,而是到底有沒有食物到手。圍巾對織女而言,正是換取午餐的票券。Quin對這種思考模式甚為反感,學習新事物,為的是將來走更遠的路,怎能只狹窄地著眼於今天織少了半條圍巾? 「現階段也是無可奈何,心態不是一朝一夕能扭轉過來的;但我肯定,今年十月再回去時,情況多少會有所改變。」任道重遠,Quin 和織女要走的路還很漫長。然而種子已經播下,快樂與夢想已準備好啟航,在不丹天際翱翔,沒有人或事會阻擋得住。在此默默祝福她們,相信下一次去不丹時,我們必定會見到更多笑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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