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樣創造神聖的空間?──建築大師Siamak Hariri談興建巴哈伊教的靈曦堂

文:拾方藝廊 | 2017-08-18

宗教建築神聖性及美感兼備,往往教人嘆為觀止。巴哈伊教十九世紀於伊朗創立,是全球分佈最廣的新興宗教。它的崇拜場所稱為「靈曦堂」,理念上是一所滿足社會、人文、教育和科學等多功能的聖地,最新建成的一座位於智利,到底有何獨特之處?傳統佛教的廟堂設計,我們自不陌生,到底巴哈伊教的廟堂,又會為我們帶來甚麼啟發?

源自伊朗、在全球有六、七百萬信徒的巴哈伊教,在全球七大洲每一個均建造一座禮拜用的大型宗教場所,名為「靈曦堂」。最後一座靈曦堂是南美洲的,位於智利聖地亞哥,由著名加拿大建築師Siamak Hariri設計,剛於去年落成啟用。

Hariri的設計以「照明」為主要概念──由廟堂的外形著重捕捉太陽在一日之內的移動,到用閃爍、發亮的石塊和玻璃作為建築材料。他在一次公開講座中詳述了自己的創作歷程,如何在俗世中構建出神聖的經驗。以下為他發言的內容:

約三十年前,我在唸建築學院,當時對街有一家由建築大師Louis Kahn設計的藝廊。我很喜歡那座建築物,經常跑過去。有一天,我看到一名保安把手在混凝土牆上撫摸游走。我給他的動作和面上表情觸動,看得出這座建築物感動了他,而建築學正有這種感動人的能力。我當時就想:「嘩,建築學怎能做得到這樣?」

我在學校學習的是怎樣設計,但這裏呈現的是內心反應。這令我產生最深層的觸動。我們追求的是美感、感官感覺、氛圍和情緒反應等,這些都是難以言喻和無法量度的。我們期望的,是得到一個嘗試的機會。

在2003年,南美洲的靈曦堂公開徵求設計。這是該教派在整個南美洲的第一座廟堂,對於巴哈伊教的社群來說是極為重要的里程碑,因為這將會是最後一個「洲級」的廟堂,之後就可以在世界各地建立「國家級」和「地區級」的廟堂。

徵求設計的說明書表面看來很簡單,按照巴哈伊教的歷史文獻有以下要求:一個圓形的大堂;分成九面;有九個入口;讓訪客可以從各個不同方向進入堂內,因為「九」代表完整和完美。巴哈伊信仰中是沒有神職人員的,因此堂內也不設講壇和講道活動。在這個以牆壁為主流的建築世界中,這個設計在形式上需要表達的正好背道而馳:要開放,歡迎各有不同信仰(甚至沒有信仰的)、不同階層、不同背景的人;那是一種新形式的神聖空間,沒有規律或模型可以依偱。這就像設計首批基督教教堂或伊斯蘭教清真寺時的理念。

我們生活在俗世之中,今天要怎樣設計神聖的空間?甚至,我們怎樣來界定甚麼是「神聖」?

我在巴哈伊教的教義中看到一個有關禱告的說法:如果你用禱告來幫助別人,而你的禱告又能成真的話(這已經很有趣),那麼你內心的柱子就會閃耀。

我喜歡這個內在和外在的概念,就像你見到某人,會說:「那個人光芒四射。」於是我想:「噢,我們怎可以創造出這樣的建築?」建築物因光線而變得有生氣。就像雪花石膏,用光照射,就會充滿生氣。然後我畫了一張草圖,透明的兩層設計,兩層之間有採集光線的結構。或許是純粹形狀的概念,你可以想像整個建築是圓拱形的,看來太像雞蛋了。

於是你開始搜尋,就讓搜尋的過程帶領著你走,期待有驚喜出現。我記得,很偶然地我看到一段植物在光線下移動的錄像,令我想到移動和延伸接觸:這座廟堂可以讓人接觸到神。你也可以想像,在一個圓圈內的移動既代表著移動,也代表著靜止,就像宇宙,這種情況你在很多地方都可看到。

不過,單是旋轉並不足夠,因為我們需要一個形狀。按照巴哈伊教的文獻,靈曦堂要建造到人類能力所及最完美的狀態,於是我們不斷在想,甚麼才是完美?我記得曾看到一個日本籃子,就覺得我們西方對完美的概念應受到質疑。那個籃子的形狀美妙,但卻似乎無法站穩,上面有一些小凹坑,你可以想像那是人的肩膊或顴骨,是那種有機的形狀。於是我們繪畫和製作了模型,這些柔和的線條在頂部融合,看上去像懸吊的布條和半透明的面紗、摺疊物料,但是概念上那不單是摺疊,而是旋扭──記著上文說的植物是怎樣向外延伸接觸的。這開始變成很有趣的形狀,刻劃了底部,也造成各個入口。

結果我們有了這個設計,這座廟堂有內外兩層、九塊發光像面紗的東西,就像發光布條那樣透現出輕柔的流動線條。這次徵求接獲來自八十個國家的一百八十個設計,結果我們這個獲選。

然後我們進入建造階段。最初我們嘗試用雪花石膏,但是這種物料太柔軟了。於是我們用很多種物料做實驗,找出怎樣可以用這種閃光,最終決定用硼矽酸鹽。硼矽酸鹽玻璃是很堅硬的,如果你將硼矽酸鹽桿子折斷,然後用適當的溫度將它熔化,就可以造成這種新澆鑄的玻璃,而我們花了兩年時間來製造。它具備我們想要的特質,透現出光線;但是在內裏,我們想要有柔和的光線。就像外套,在外邊你想有保護作用,但是內裏是你可以觸摸感受的。於是我們在葡萄牙的一個石礦場找到這種美麗的小石塊。那是礦場主人的家族世代相傳的,一直在等待那個適當的項目出現──如果你相信這種說法的話。看看這種物料,實在美麗。在有光線照射時,它會呈現半透明狀態。

現在你可以看看整個結構。這座建築物可讓光線穿透,從上面向下望,九隻「翼子」在結構上似是受到約束,但卻有堅強的感覺,是統一的象徵:純粹的幾何學、渾圓的圈子、每一節三十米、完全對稱,就像是神聖和幾何學的概念。整座建築用上了二千件鋼鐵組件、九千塊鋼鐵、七千八百件石塊、一萬塊玻璃,全都有不同的形狀。整個上層建築都是以航天科技來繪圖、製作和組裝,這個過程需要數百人的團隊通力合作,而所耗的費用只是我們在2006年設定的3,000萬美元總預算的3%。

九隻翼子緊扣一起,形成一顆九角形的星,而整顆星在太空中移動,追蹤太陽,就是這樣。

我期望,這是對「禱告能成真」這美麗教義的適當回應:朝所有方向開放,捕捉黎明時的藍光,日間透現像帳幕的白光,下午透現金光;當然,到了晚上就迥然不同,是感性的,捕捉從各種神秘途徑而來的光線。

說到地點,也很有趣。十四年前我們遞交申請時,構想廟堂會倚著安蒂斯山脈而建。那山脈當時並不是廟堂真正的選址,但是九年後,那卻是我們最終建廟的地方,廟堂的線條全是以大自然為背景。你轉頭回望,甚麼都看不到,城市在你腳下。在廟堂內,你可以觀看到「四面九方」,在每一個房間四周都有放射式的花園,也有放射式的小徑。

開幕儀式在去年十月舉行。這項美麗而神聖的活動,有來自八十個國家的五千名嘉賓出席。來賓川流不息,大部分是從南美洲各地前來的人,其中很多從來未離開過自己居住的村落。當然,這個廟堂是屬於人民的,他們來自不同階層、文化,有不同的信仰。對我來說,最重要的是內裏的感覺,它令人覺得親密、神聖,而每一個人都受到歡迎。如果有一些前來的人的反應就像上文說到那保安那樣,這就真的會是他們的廟堂。我會喜歡這情況出現。